咱是小民,没有受过高的教育,仅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但恰恰这样,烦恼来了:在念过的书里,偏偏有“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样的价值追求。于是,总喜欢有一些思考,思考之后便很有些忧心,感觉有些事存在矛盾,或者无法自圆其说。由于知识浅,见识少,对别人可能是很浅显的问题,或者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对自己,却是很大的问题,思来想去,弄不出个所以然。
中央政府要求普选出的香港特首必须爱国爱港,爱港自不必说,爱国怎么个爱法呢?咱都知道,咱国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制度,香港地区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非叫资本主义爱社会主义,可行吗?人在香港推行着资本主义,心里却爱着咱的社会主义,是不是有点像身在曹营心在汉呢?爱,从来都应该是相互的,既然资本主义可以爱社会主义,是不是让咱也爱一下香港的资本主义呢?按照咱的政治思想,资本主义是批判的对象,是与社会主义水火不容的,是咱国宪法所不能容许的,怎么能互相爱来爱去呢?
咱被告知:咱决不能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决不能走改旗易帜的邪路,而是要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也就是说咱走的是正路。试想:正与邪是相对的概念,相对于正路的就是邪路,相对邪路的就是正路,咱走的如果是正路,那么别人走的就是邪路。咱还知道,走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只有咱国,也就是说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除了咱走的是正路,别人走的都是邪路?
咱挂在嘴边的话,老生常谈的,说,自建国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咱取得了无比辉煌的成就,受到了世界人民的瞩目,因此,咱越发自信起来,出现了道路自信、制度自信、理论自信。既然道路走对了,制度是无比优越的,理论是无比正确的,同为中国人,为什么不让香港也走这样正确的道路呢?为什么不在香港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呢?香港政改是咱的内政,香港基本法第一章第五条完全可以废除,咱不怕英美等西方势力干涉。咱在革命歌曲里不是一直唱着: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香港个别人和西方势力反不了。
咱老是自豪地说,集中力量办大事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比如:罗布泊放炮仗了,人造卫星在天上播放东方红了,神舟上天了,三峡大坝发电了,奥运会举办了……这都是最好的证明。但资本主义似乎也办了很多大事,甚至更多、更大:你像十万吨级的航空母舰,行销世界的大型民用客机,投送数十万大军发动海湾战争,阿波罗登月计划……咱办了一些大事可以证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别人也办了很多大事,是不是也可以证明资本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呢?该不会说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都优越吧?
自打小时候,凡看到国民党三个字,总有三个字的后缀:发动派,连起来就是:国民党反动派,或者国民党反动政府。但不知啥时候反动派三个字悄悄的就没有了,也不知道啥原因,啥道理,凭了啥,反正是摘帽了,也没见国民党对咱表示过感谢。要知道,咱给右派分子摘帽,可是有许多人感激涕零的啊!贪污腐败、枪杀民主进步人士、比土匪还坏的国民党反动派啥时候变好了?怎么变好的?是国民党提出并且实施了什么进步的政治主张,赤化了,被咱们认同?是国民党不再倒行逆施,顺应历史潮流,获得了台湾民众的认同,从而咱也认同了?
还有很多不好解释的。例如,爱国爱教。咱家有个街坊,笃信基督,她说她的吃的用的、小孩上学、老人养老、身体健康、疾病康复……都是主给的,还经常弄一些老太太在她家讲经布道,大唱赞歌,老太太可谓爱教。但咱从小就知道,共产党领导人民推翻了三座大山,赶跑了帝国主义,建立了新中国,人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咱的幸福生活都是共产党毛主席给的,咱应该爱国。替老太太斗胆问一下:咱的幸福生活到底是谁给的,是主呢?还是人民的大救星?
咱在会堂里神色肃穆、一本正经地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咱又发自内心、无限感激地唱:呼儿嗨哟,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谁给咱说说,到底有没有救世主?
咱在舞台上豪情万丈地唱:人民江山坐得牢,反动分子想反也反不了,社会主义已经胜利,共产主义社会已经来到!咱都知道,咱国社会目前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并将长期处于初级阶段,但为什么歌里就敢唱共产主义社会已经来到?
咱在车间里天天劳动,没有休息天,没有节假日,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然后每年到了五一节,就由工会组织咱粉墨登场,向着各级领导,向着全体工人,坚强有力、豪迈热烈地高唱:为什么?为了求解放!哎!嘿!哎!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咱也不知道五一节咋来的。
谁能把这些问题说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