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冯绪杰

雨

1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这是北京入夏以来的第几场雨？从上午一直下，不知她会不会入夜？我一直很喜欢雨，特别是夏天的雨。夏天的雨，那么干脆。说来就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让人心悦诚服于那种利落爽快的气势。曾为“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的景观而陶醉，更欣赏夏雨的狂放。一阵湿润的风吹过，一朵清凉的云飘过，雨便掠过远处的街道、掠过林梢，唰啦、啦唰、啦啦，由远而近地横扫过来。打在树叶上，像珍珠乱撒；打在柏油路上仿佛骤然间叩响大地的琴键！打在三海的水面上，宛如刹那间绽开满池睡莲。夏天的雨，那么豪爽。我不仅喜欢那种分明的层次，那种强劲的节奏，更喜欢它打在人身上的那种感觉。那不是温柔的抚慰，不是语重心长的诉说，那是和泪凝成的雨鞭，生生地抽在身上。那样淋漓尽致，它会将所有的燥热郁闷一扫而光，会将一切懈怠迟滞统统赶走。那是打在身上，热在心里的雨，它会让人感到神清气爽，胸臆酣畅。夏天的雨，那么生动。像激进的乐章，像命运交响曲激起生命的水花。看老天撒下漫天的雨花，喜欢用手盛接着，仿佛积攒着朵朵祝福的礼花。尽情地拥抱着雨，也拥抱着梦想在飞翔。
    我喜欢看树叶上、花瓣里滑动的雨珠，然后再看它们缓缓地滴落，叮咚、叮咚！喜欢看湖面环环相扣的波纹，它不厌其烦地在水面上连接美丽图案，雨洗过的大地，所有的色彩都融化在一片迷蒙的青色之中。那抹水淋淋的绿色，带着出世般的空灵，悄然在心灵的宣纸上化开、化开……。我从来都把北京雨比作那火一样辛辣浓烈的白酒，一场透雨过后是那样的痛快淋漓，像是久违的情感在身体中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那本想借助这样的雨化解心中的郁闷就这样无形中被释然了！
    雨，说起来应该是阴霾而令人身心消沉的，但经过夏天的炎热，北京这一场雨，却让我感到了久违的心旷神怡。立秋还有几天才到，而雨却不期而至！手机短信也很适时宜地收到朋友发来的“近来工作挺辛苦，雨天别出门”的问候，心里不由得在这雨中增添了一层感激。北京的雨充当了这个夏季的使者。清代词人纳兰容若在词中写到：“长安一夜雨，便添了几分秋色。奈此际萧条，无端又听，渭城风笛。咫尺层城留不住，久相忘到此偏相忆。依依白露丹枫，渐行渐远，天涯南北”，这话说的极是，仿佛这雨就像画家手中的画笔一般，几场雨下来，便染红了香山的枫叶，染黄了钓鱼台的银杏，染蓝了北京上空这一方碧天如洗，染出了仲秋之夜那一轮皓月当空……。
   北京的雨之美全在于个人感受，各中滋味，难以用文字描绘。你不妨有了合适的机会，自己亲身去体味一番。跑到南城陶然亭里的大悲庵，静静地站在那里，郁达夫先生所描述的满塘芦花早已没了，四周是澄清的湖面，听雨水落在湖上或打在残荷的声音，再泡上一壶酽酽的花茶，“张一元”的也好，“吴裕泰”的也罢，吃上一口，没有酒意，却也可以“与君一醉一陶然”了。当然，去昆明湖泛舟，也是个极好的主意。偌大的湖面上，驾上一艘小船，不必摇桨，只由它随意漂着，透过雾气，望着不远处玉泉山的影子，山顶上的塔在蒙蒙中若隐若现，一阵风吹来，雨水轻轻打在脸上，凉凉的，心也一下子变的怆然起来。
    北京的雨通常不会很大，时间也不会持续很长，不会太让人感到淋漓之苦，与南方梅雨季节还是有不同的。北京的雨下得淋漓尽致痛痛快快，在地上淌流成溪，从地势高的地方往低处流，把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走在雨洗过的路面，神清气爽。那排排槐树，掉下很多叶子，叶子都是刚转红黄，还未枯萎，看起来很鲜艳，黄黄红红的铺了一地，在风雨中飘飘、扬扬。所有的草木，都因为雨水的浸润，格外的翠绿饱满而闪动着晶莹的灵气。我在想：当岁月走向暮荒，单纯走向成熟，在这长长短短的过程中，我们早已丢失了一些叫童心的因素，那是下雨时，在雨里畅快淋雨的酣意，那是看到积水时，故意跳进去踏水飞溅的淘气。这一刻有一种童心未泯的冲动，但仅仅是心动，一身整齐的穿戴束缚了行动，在乎太多有时也就失去了很多随手可拾的乐趣。踏着雨水，扬一路的心情，继续享受雨水的洗涤。南宋词人蒋捷在《虞美人.听雨》中写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如今的我是不是也在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雨中的情愫还会停留多久？雨中的遐想还在心中继续、继续！
                                                                           
                                                 2011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