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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亲历1961年安徽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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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 23: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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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载《中国新闻周刊》2013年35期
中监委调查组组长李坚:亲历1961年安徽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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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7年夏天,中共中央决定组建高规格的,以朱德、董必武为首的中央监察委员会,与中央组织部在北京西单北大街198号合署办公。当时中组部已经在这个院里面了,两个部门的行政后勤管理合成一套。当时中央组织部大约有300人,中监委大约有120人,在五层的大楼里中监委占一、四两层。我父亲李坚那时任中监委农村工作处处长,负责检查处理在三农问题上违纪违法的省级官员。我家也随之搬进位于西单的组织部宿舍,但是生活方式全然不变。

    记得中组部大院里有一个行政楼,是座1920年代建造的小洋楼,我对其记忆清晰。因为1958年大炼钢铁,在那楼后面修了一个小高炉。我曾亲手摸过中组部、中监委干部们炼出来的所谓的“钢”。其蜂窝状的外形,经常让我联想到商店里卖的萨其马点心,只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以我当时6年的人类社会生活经验,我知道那不是可以吃的东西,但是不懂得,那些有知识的大人们炼出这些东西,却又丢弃在院子角落里废弃不用,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个年代,身处京城的我决不可能明白这一切狂热行为的后果是什么,也想象不到中国的基层百姓将会为此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我只知道父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整日沉默寡言;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常常是一连几个月被派往各地。
    终于有一天,我看到身边所有的人都变得郁郁寡欢,因为吃不饱饭。接下来,人们改变了问候的方式,经常以挽起裤腿,互相按压一下皮肉是否浮肿,来代替传统的彼此间“吃了吗”的寒暄。
    那时候我父母长期出差,老在全国各地调查办案,家里孩子也多、没人照顾。怎么办?还是老办法,把我们都送去住校。文革前,作为干部家庭,总体上是比较安定的。我上的小学叫红庙胡同小学,这小学资格挺老,是过去满清八旗的子弟小学。中组部和中监委院里的大多数干部子女都在这里上学,而且都住校。
    三年困难时期,我十来岁,正是身体发育的时候,可是能记住的就是挨饿。我记得小学生一个月才給十几斤粮食的定量,印象中整天用秤称米蒸饭、熬粥什么的,就觉得老也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的我,整天心里想的就是一个字“吃”,脑海里常常把机关大院炼出的废钢渣,幻想成为真正大块的萨其马。
    那时期,自己感受深的也有几件事。一件事是中央机关组织到内蒙古打黄羊,大家分黄羊肉。我父亲是个部门头头嘛,那年头的领导就得照顾点儿别人,所以他分的是羊的肺和脖子,没什么油水。但是炖出来的那个汤,觉得特别香,非常非常好吃。
    另一件事是那年夏天,我父亲参加中央工作会议,住在离家不远的民族饭店。吃早餐前,他特地跑回家,带上我一起到饭店餐厅,把他节省下的一张餐票给我用。饭后他问我,吃了几个花卷,吃饱没有?我说,我吃了6个,但没有了,所以还没有吃饱。他很生气,把我训哭了。其实我哪里知道,他是在全国各地农村见过太多的儿童,很多孩子就因为缺少一口粮食而永远失去了生命。
    困难时期是何时结束的,我不清楚。只是有一次学校食堂宣布,从今天开始,又可以敞开吃饭了。那一顿饭,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也不记得到底吃了多少,总之吃完了饭,我已经撑得站不起来了,只能蹲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挪回宿舍躺下。
    当历史进入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说它相当于一颗亿万吨级当量的核弹决不为过。
    1967年的北京城,大字报可以说无墙不在。当时有个干部在中组部的院墙上贴出一张大字报,透露出当时还属绝密的数字:1958年至1962年间,中国总计饿死3500万人……很快那张大字报就被人清除掉了。
    虽然中组部大院和大字报那时对社会公众开放,但是在短时间内,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在上千张毛笔书写的大字报中注意到那一段文字。但是,这消息却在中组部院内逐渐传开。
    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数字,只是不过对3500万是个什么级别的“当量”并毫无感觉,因为在当时混乱多变的环境中,我们全家人都面临着自身的生存焦虑。谁知,这个数字却直接关联着我家的命运。我在中组部、中监委院内的大字报上还看写到:李坚是反党、反中央政策、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分子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李坚是刘邓黑司令部领导下的黑帮分子,思想右倾,主张包产到户,主张在政策制定上考虑农民利益等等。
    此外,接着,造反派们重点追查的,就是我父亲当年调查河南、安徽等地饿死人事件的问题。造反派们认为,查出饿死了那么多人,是给毛主席革命路线抹黑。最为严重的是,以我父亲名义写给中央的报告被刘少奇拿在了手里,成为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质问攻击毛泽东、逼迫毛泽东认错的“黑炮弹”!
    我父亲居然是提供反毛主席黑炮弹的人,那还得了!这是我幼小心灵上的重负,一直是个心结。当时,我反复追问,父亲都不说。直到多年以后,父亲在回忆中才把此事详细说了出来。

工作组三赴安徽
    从1954年我在华北局纪委任农村工作处副处长算起,到1965年去大连搞四清,整整11年里,我每年在家的时间不超过1个月。也就是说,我这10年都在全国各地奔波工作。
    我们的工作方法主要是跑两头:一头是各省省委,另一头是农村基层。省委这一头是开会、听汇报,农村那一头就在公社或者生产队与农民“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就是要掌握第一手材料,向中央汇报。
    当年,中国农村大批患浮肿病、大量死亡的根源,是搞人民公社,吃集体食堂,以及浮夸造假、虚报高产等等。这些因素如果是在个别时间、个别地点起作用,影响可能有限。但是在大跃进那么一个特定的形势下一起爆发,造成的合力作用就太可怕了。
    1960年春天以来,干部群众不断给中监委写信,反映安徽一些群众生活困难,有些已经得肿病死亡。之后,安徽省监委副书记刘作垣来中央监委开会,反映了安徽饿死人的问题。
    中监委常务副书记王从吾和中监委常委们对这些群众来信极为重视。当年,委派审理处处长刘力生、信访科科长张珉和李竹林等同志到安徽潜山县了解群众生产和生活情况。8月,派张珉、曹思恒去安徽宿县、萧县、全椒县了解情况。11月,派审理处副处长李振海去安徽阜阳地区临泉等县了解人口外流等情况。但是,中央派出的这些工作组仅查出问题严重,却无法查实饿死人的具体数字。
    由于安徽的问题极其严重,中监委第二书记董必武曾亲自到阜阳地区调查。为了对董老封锁消息,当地领导派汽车沿公路来回巡逻,不许死者家属戴孝,不准在掩埋死人的地方起坟头标志。一发现有人死在公路上,就赶快把尸体拉到砖瓦窑场埋掉,其状非常悲惨。
    12月,中共中央书记处根据中监委反映的情况,再派出以中监委候补常委、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王维纲为首的联合工作组到安徽了解肿病死人的问题。工作组成员由团中央杨海波、内务部朱农、公安部李震、中办王愈明、中监委刘力生和张珉、中组部段学夫等多人组成。不久,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兼省监委书记曾庆梅、蚌埠地委副书记单敬之为了掩盖肿病死人的真实情况,向中央告工作组的状。仅仅一个月后,联合工作组就因此而被迫撤回。
    1960年12月28日至1961年1月3日,王从吾主持中监委会议,听取赴安徽工作组的汇报。王维纲、杨海波、王愈明、朱农分别汇报了蚌埠、阜阳、芜湖和安庆地区的群众生产生活情况。安徽的曾庆梅、单敬之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这次会议之前,王从吾向中组部部长安子文做了汇报,反映了安徽省委不但不向中央报告情况,还派人监视中央工作组活动、向中央“告黑状”的问题。因此,中央政治局委员谭震林、柯庆施一同找曾庆梅、单敬之谈话,严厉地批评了他们,并拿出安徽凤阳县委办公室主任张少柏的检举材料,指出了饿死人的问题。曾、单二人表示承认错误。
    1961年1月3日,王从吾在中监委党委会上说:“1月2号,我与曾庆梅、单敬之谈话指出:一、你们回去后一定要彻底揭开盖子口。二、封锁消息不对,单敬之要写出书面检讨报中监委。三、对张少柏同志应该予以表扬。党内这样的人不是多了,而是少了,在那种情况下敢于说实话是好同志。你们要保证,不准对他打击报复。四、安徽省委为什么不向中央报告情况?这是违背党章规定的。”曾庆梅当时表态,称完全同意工作组的意见,准备检查扣压人民来信的问题,并承认向中央告工作组的黑状是错误的。
    但这次会议后,安徽省委仍然认为中央工作组调查了解的问题“不属实”。于是,中监委再派我带领第四次中央工作组,前往安徽。

实地调查
     我从1960年起,担任了中监委农村处处长。我本来就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加上多年的农村实地调查,让我既了解农民的愿望和心声,也清楚一些共产党基层干部欺下瞒上的各种招数。因此,我们事先就商议好,在前往合肥途中,火车到达蚌埠站之前,就突然提前下车。我、张珉、刘正荣三人分头行动,搞得前来迎接陪同的那位安徽省委干部措手不及。
    我自己走下公路,沿土道朝村子里走。才走了几百米,就看到有死人躺在路边。一个男人头戴皮帽子,好像是从北面走过来后死在那里。还有一个妇女骨瘦如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进入村庄之后,我说明来意,群众立即向我反映了饿死人的惨状。随后,闻讯赶来的村镇干部们又提供了书面材料和肿病死人的数字。这样,我掌握了第一手的情况和这些数字材料,接下来与安徽各级干部交谈就容易了。
    当时的安徽控制在华东局第三书记兼山东、安徽两省省委书记的曾希圣手里。大跃进、放卫星、谎报亩产万斤粮、刮共产风、强行搜刮农民家中存粮等等,安徽都是搞得最绝、最狠的重灾区之一。待到出现饿死人的后果和责任,曾希圣所做的就是掩盖真相。
    他听说我下来调查,拍案大怒,派人秘密监视我们的行动。安徽发生大批人口饿死问题后,省委常务书记桂临西指示省监委要顶住中央工作组的压力,说不能从省监委这里打开缺口,并派省监委副书记陈X监督,对我们这次的中央工作组继续封锁消息。各级政府给农民规定了多项强制性纪律,如死了人不准立坟头,不准穿孝衣;活人不准逃荒,否则抓住就是流窜犯等。我调查途中,就亲眼看见一串串被绳子捆住、由武装民兵押解的逃荒者。
    这种情况下,我们找当地同志谈话,经常是到野地里个别谈话,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当地干部惧怕曾希圣打击报复的心理。蚌埠地区监委一个叫邓X才的老红军向我反映,蚌埠地区1960年春天的饿死人数在100万左右。我们又到了凤阳,找到张少柏,又到了定远,都是采取秘密私访的办法了解情况。
    之后我又乘安二飞机到了阜阳,和我同行的是安徽省监委干部李东汉。他告诉我,曾希圣把持的安徽省委大搞浮夸风,虚报粮食产量,明明连农民的口粮都不够,还要向外调运粮食。由于大搞公社化,办食堂集中吃饭,收缴各家各户的铁锅炼钢铁,当地老百姓做饭没有锅用,被逼无奈只能用尿罐子煮点野菜吃。在阜阳,据地委书记魏超云汇报,当地饿死人数也是100万左右。
    即使在高压下,安徽党政军内也有一批有良知、有正义感、为民请命的干部。时任安徽省监委副书记、老红军翁可业,为人正直刚烈。他找到我说,要拼死向中央反映真实情况。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他说,:他讲出实情后,曾希圣肯定会整他。,因为前有庐山会议上的彭德怀为鉴。他说他儿子叫翁京生,如果他被曾希圣整死,希望我能够帮他儿子找份工作,给他一条生路。我答应了他。翁可业1960年春天已经调查了蚌埠15个县饿死人的情况,他将相关的书面材料(复写底稿)以及其他人搜集整理的材料提供给了我。他还满腔悲愤地对我说:“饿死这么多人,安徽已经被曾希圣搞成什么样子了!”汪瑜(安徽省军区司令员的夫人)等几位在省监委工作的女同志,也都支持他向中央反映情况。
    我根据这些线索,再顺藤摸瓜,下去核实。由于大搞公社化,办食堂集中吃饭,收缴了各家各户的铁锅炼钢铁。经过大跃进、大炼钢铁之后,农民家里连铁锅都没有。以至于大食堂断炊关闭之后,这时当地老百姓做饭连锅都没有,我看到农民们在家里只能用陶土瓦罐之类的容器煮些野菜树皮吃,。到后来,所有长在地里的植物都吃光了。我的笔记里当时记载有许多人吃人的记录事例。当时那种惨状,今天的人们简直就无法想象。
    从生产队到公社,再到每个县,统计数字逐级汇总,最后,得出安徽全省饿死人350万这个数字。
经过这些工作,我基本做到了心中有数,最后才到合肥与省委有关领导正式见面。

以个人名义写报告
    情况调查清楚之后,我们回到了北京。我在中监委的办公会上汇报,安徽省饿死人的数字是300多万。
    回北京后,我又派张珉、张顺参加了安徽省召开的全省监察工作会议。他们与各县参加会议的同志逐一核对了饿死人的数字,最后的总数超过了300万。
    中组部部长安子文、中监委常务副书记王从吾、中监委常委刘澜涛听了我的汇报后,让我写一个书面材料。我写出了《关于安徽肿病死人、封锁消息、大批惩办干部的情况报告》。
    在这份报告里,我将安徽饿死人的总数(截止1961年3、4月间)正式上报为300万。我主要考虑到两点:一是有少数县、乡我没能亲自去核实,依据的是这些县、乡报告的数字;二是事关重大,还是以稳妥保守为好。
我将材料上报王从吾,王从吾跟安子文商议过,中监委副书记钱瑛也有明确指示。总之,领导决定,由中监委办公厅对原报告略加修改后,以我个人的名义,报送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由于当时国内政治形势极为复杂多变,中监委、中组部的领导们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我这个官儿,古代叫监察御史,要想干好,就不能怕死,一要对百姓负责,二要对历史负责。万一最高领袖怪罪下来,我作为调查的执行者和报告的写作者,最直接的责任当然要由我来负。
    报告同时送交了曾希圣和柯庆施阅。据悉,他们看到材料后拍案大怒,说我调查的情况没有先向安徽省委汇报,是告安徽省委的黑状。而且,翁可业等人后来还是挨整了。
    好在后来刘少奇同志看了报告之后,下严令安徽每个县都要如实报告饿死人的情况,有再不报告者,开除党籍。
    1962年初的七千人大会上,毛泽东批评一些领导干部,搞一言堂最终会霸王别姬–主要就是针对曾希圣说的。据有材料披露,刘少奇后来曾手持一份报告对毛主席说:“饿死这么多人,你我要上史书的!”那份报告,指的就是安徽饿死人的报告。
    七千人大会是毛、刘治国方略分歧暴露的重要事件。也正是在这次大会上,毛泽东做了检讨,并同意撤销了公社食堂,共产风得到遏制。安徽的等地农村开始搞“三自一包”,恢复生产。农民总算能够生存了。

“执行了刘少奇路线”
    可是刚刚吃上几年饱饭,文化大革命又开始了。1967年和1968年,中监委的造反派们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了我写的这份报告,他们对我最为愤怒的一点就是:“李坚在调查安徽饿死人事件时,估计了一个庞大的死人数字,为刘少奇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逼着毛主席认错检讨提供了黑炮弹。”
    1969年,由康生的亲信郭玉峰控制的中组部业务组对我所做的干部审查结论是:“李坚在中央监委工作期间执行刘少奇路线。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经过革命群众揭发和立案审查,犯了走资派的错误。现将审查结果报告如下:攻击农村合作化,刮单干风,特别是在三年整风困难时期,他到安徽、山东、河南等省,深入了解干部违法乱纪、群众生产生活和整风整社问题。最为严重的是,1961年3月,李坚根据王从吾的指示,,到安徽搜集和估计了一个庞大的死人数字。这个材料经王从吾、钱瑛密谋,以李坚个人名义送材料到刘少奇资产阶级黑司令部,为刘少奇在七千人大会上猖狂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提供了炮弹。”
     我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孩子,再苦再累的劳动我也不怕。可是,说我“估计”了一个庞大的死人数字,我永远不服。
    调查安徽饿死人,我是一个县一个县地走,一个村一个村地走,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地核实数据,最后汇总出来350多万这个数字。我反复考虑之后正式上报为饿死人300万,怎么能说是估计出来的数字呢?
    况且我作为党的纪检监察干部,当时的想法就是对人民负责,为冤屈饿死的亡灵负责。一定要把真实的情况上报给中央,让中央领导知道基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我做农村监察工作的职责所在。至于真实数据给了中央之后会怎样,那不是我所能预料得到的。
    文革结束后,安子文自安徽流放地返京,临时住在北京前门饭店。我作为下级看望上级,心里想的是问候领导的健康和在安徽数年的生活状况。不料进门一见面,安部长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你那个饿死300万人的数字,我核实过了,应该是350万。”
    我解释说,我调查的数字也是350万,只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出于各种考虑,才正式上报为300万。
    (本文根据对李坚及其子李卫平的访谈、李坚与李卫平的多次谈话,以及李坚当年的几份手稿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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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08:3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宋宝安 于 2014-1-12 08:59 编辑

    看看人家,想想自己,这个罪过是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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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09:4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宝安 发表于 2014-1-12 08:34
看看人家,想想自己,这个罪过是谁地。

quote]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数字,只是不过对3500万是个什么级别的“当量”并毫无感觉,因为在当时混乱多变的环境中,我们全家人都面临着自身的生存焦虑。谁知,这个数字却直接关联着我家的命运。我在中组部、中监委院内的大字报上还看写到:李坚是反党、[/quote]


前面写3500万,后面却是350万;重大问题的重大数字,应该严谨,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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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15: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石予民 于 2014-1-12 15:07 编辑
吴卫东 发表于 2014-1-12 09:42
quote]我就是那时候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数字,只是不过对3500万是个什么级别的“当量”并毫无感觉,因为在当 ...

    卫东:3500万是指全国总计的数字。党史第二卷记载的是1000万非正常死亡。350万是安徽一省的数字。
    就是这样言之凿凿的史料,还有人死活不信,用数学推导的方法极力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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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 16:0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石予民 发表于 2014-1-12 15:04
卫东:3500万是指全国总计的数字。党史第二卷记载的是1000万非正常死亡。350万是安徽一省的数字。
  ...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10ce23010111s8.html

2010年7月21日,中共中央首次召开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今年1月11日,党史第二卷出版。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章百家称,党史二卷前后历时16年编撰。本书作为官修党史首次确认了“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1000万”,但回避了三年困难时期非正常死亡总人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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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 16:28: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泓冰:请让孩子们拜读饿死人的家丑
                                                   发布时间:2012-05-13
                           李泓冰  人民日报社上海分社副社长
   
  最近,关于“大跃进”继之以“大饥荒”的话题成了舆论焦点,上世纪60年代初,中国究竟饿死了多少人?迄今,这还是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并不是没有权威的说法,比如被广泛引用的《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称:“1960年,中国人口比上一年减少一千万……这是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失误的最严重的后果和教训”;曾任国家统计局局长的李秋瑞经过研究,认为1958年到1963年,非正常死亡是2158万……

  这样伤惨的一段历史,对国人该是刻骨铭心之痛吧,何况距今并不遥远。但是,若从街上随手拉个路人,恐怕鲜有人对这段历史能说得明白,中学历史教科书上也一笔带过,不光是孩子们,连一些读书人也不免茫然。

  一场灾难,并没有肃然地郑重进入国人的集体记忆。公开出版的若干权威史著说明,这并非不可碰触的禁忌,然而毕竟是家丑,能不提就不提罢。而被选择性“不提”的,还不独是这一段“家丑”。

  据称胡适说过,历史不过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罢了——其实胡适很冤,原话并非如此,且他对历史的态度还是颇严谨的。适之先生被冤的事情并不少,也犯不上替他辩这一件。而历史被有意无意地冤枉或被现实需要打扮,确实很多。秉笔直书的史家董狐,似乎什么时候都不受待见。

  以史为鉴,洞昔是为了知今。失了诚信的历史,有如一团模糊的镜面,照出的现实也必定走样。如果,对曾经的家丑一直讳莫如深,甚至还被一些人刻意美化,比如“文革”,那么中国改革的初衷也就成了一团模糊,必要性大打折扣,连为什么出发都忘记了,又如何继续走下去呢?事关中国发展的路径选择,兹事体大呵!

  我向读高中的女儿借历史课本一看,她却指给我看她正在读的一部砖头厚的美国历史教科书,感叹说,这美国人写自己的历史有意思,越是他们丢脸的事儿写得越细,比如歧视黑人那一段儿,还有大萧条啊,虐待华工啊,麦卡锡啊,真是历历如绘,读了半天,也没找着几段说他们“伟大成就”的。哦?美国人这一招狠啊,家丑扬给下一代,那是为了警醒惕惧后人,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其实,我们也不乏这样的史观。31年前,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是一份振聋发聩的文件,从政治上彻底否定了“文革”等“家丑”,让刚刚开始还有些踉跄的改革步伐走得更加坦然自信。与此同时,政治上的否定,还需要系统而翔实的真相剖白、细节呈现和深刻反思来支撑,更要严肃地进入全民族特别是下一代的集体记忆——中国不改革便危乎殆哉,也才能成为民族共识。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给历史整容,会唐突了现实,苍白了未来,弱智了后人。最可怕的,是家丑还可能重现,君不见,仍有人在为“文革”招魂么?

  请让孩子们拜读“家丑”,而要是谁愿意回到“文革”,自己穿越便罢,别拉着13亿人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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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2 16: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通渭问题——“大跃进”五十周年祭
作者:杨继绳  文章来源:炎黄春秋

     在1959年到1961年的大饥荒期间,甘肃省通渭县发生了与河南的“信阳事件”同样惨烈的事件。虽然通渭饿死人数比信阳少,但渭饿死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接近三分之一,远远高于信阳八分之一的比例。事情曝露以后,中共中央和中共甘肃省委将这个事件称之为“通渭问题”。
  
一场掩盖了四十多年的悲剧
    通渭县大量饿死人的事,除了高层以外,对外严密封锁信息,直到几十年以后的今天,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
  2000年8月,我到通渭县采访。完成工作任务之后,我就“通渭问题”召开了老干部座谈会,并找了一些当事人个别交谈。事后,又在定西和兰州的有关部门找到了“通渭问题”原始资料。新华社甘肃分社老社长林田也向我提供了一些资料。通过多方努力,我终于弄清了解被掩盖40多年的真相。


  从1990年出版的《通渭县志》第146—147页上记载的“通渭县历年人口状况”中得知,1961年全县人口比1958年减少了78462人,减少人数占1958年总人口的28.1%。1956—1958年三年的人口平均自然增长率是2.67%,1958年的平均人口为276742人(即1958年的年末人口和1957年年末人口的平均数),按这个增长率计算,如果没有大饥荒,1961年应有人口299506人,而1961年实有人口只有201255人,比应有人口少了98251人,相当于应有人口的32.8%。这98251人包括饿死人口、少生人口和外逃人口。据资料记载,1960年2月外逃未归人口只有3892人。地处大西北的一个小县,在两年时间内,人口减少如此之多,其惨烈程度可以想象。


  事过五年以后的1965年7月5日,中共通渭县委才就此事件写出报告:《通渭的历史经验教训》,这个报告称:“全县人口死亡60210人,死绝了2168户,1221个孩子失去了亲人成了孤儿,外流11940人,土地荒芜36万多亩,牲畜死亡33000多头,羊被宰了40000多只,猪、鸡、猫、狗等几乎绝了种,拆毁房屋5万多间,砍伐树木27万多株,农业生产停顿,学校工厂关门,社会动荡不安。”(《中共甘肃省委文件》甘发[65]347号:《甘肃省委关于报送“通渭的历史经验教训”的报告》)


  当时饿死多少人叫“病”了多少人,不能说饿死人。县里指示:“要把他们全部埋掉,‘病’一个埋一个。”县委还指示,只能说这是打扫卫生,不能说是掩埋死人。


  2000年8月9日,在本书作者召开的通渭县的老干部座谈会上,几位亲历者讲述了当年的惨状。他们说,通渭县向中共西北局汇报的数是缩小了的,实际是饿死了三分之一。当时,70%以上的家庭有死人,有的全家都死绝了,大量尸体没有人掩埋。


  参加座谈会的敬根年老人退休前是县人大主任,当年是省冶金厅干部,是派来解决通渭问题的工作组成员,他说,1959年秋天,他们来这里看到炕上,路上,田间,地头,都躺着人,死人活人不分。工作组给还活着的人灌汤抢救。当时不怕死人怕活人。死人太多了,不怕。活人要吃人,害怕人吃人的事发生不少。1960年2月,他到中林大队(属城关公社)抢救人命,大队长刘廷杰把他们领到王家庄,看到一家烟囱里冒烟——那时候几乎家家是见不到炊烟的。他们进去的时候看锅里正煮着啥,大队长刘廷杰揭开锅盖的时候,他们看到锅里煮的是人肉,记得吃人肉的那女人是个麻眼儿(方言,指眼睛不好)。敬根年强调说:“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当时人吃人的现象不是个别的。1980年,新华社记者傅上伦、胡国华、戴国强三人到通渭采访,陇阳公社王书记对他们说:“三年困难时期,我家那个村里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妇女,把自己女儿的肉煮了吃了。她男人从新疆回来找女儿,村里人都替她打掩护,瞒过去了,因为村里吃人肉的不少。那时人饿急了,饿疯了,提着篮子出去,看看倒在路边的死尸上还有可吃的肉,就割回家去。你们去看看公社门外晒太阳的人,他们中间有一些人是吃过人肉的。”王书记当年在引洮工程上劳动,回家一看,老婆、妹妹、孩子都饿死了,全家一共饿死五口人。(傅上伦、胡国华、戴国强:《告别饥饿》,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第26页)


  2000年8月,我到通渭召开座谈会时,通渭县政协文史办公室副主任张大发在坐,他是《通渭县志》副主编,对这一段历史比较熟悉,也有研究的意愿。我建议他抓紧时间,抢救资料。2005年,我收到了张大发寄来的他的30多万字著作:《金桥路漫》,这本书是用县档案馆的资料写的,还访问了很多当事人,书中记录了很多人吃人的事件。


全县开展共产主义大辩论

1958年,通渭县的县委书记是席道隆,山西人,时年35岁,早年参加革命,坐过国民党的牢。县长是田步霄,陕西人,为人忠厚,办事认真,工作实事求是。由于席道隆“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工作积极”,省委对通渭县的工作很满意。1958年5月5日至23日,他以“先进县代表”的身份,列席了中共中央八届二中全会。这对一个小县的县委书记来说,是无上的光荣。中共八届二中全会是决定搞“大跃进”的会。席道隆在会上得到了“真经”,回来以后工作更积极了,立场更坚定了。

  1958年,他们响应毛主席“还是办人民公社好”的号召,把全县原有的169个高级合作社合并为14个人民公社,全县为一个联社。在一个月之内办起了2759个食堂,男女老少都得到食堂吃饭。农村管理实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在全县组织一个民兵师,各公社成为战斗团,大队为战斗营,生产队为战斗连,连下设排,排下设班。“出工一条龙,干活一窝蜂”。在生产上提出了“千斤元帅升帐(粮食单产),万斤洋芋上天(洋芋单产)”的口号。公社化虽然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但阻力也不小。有些农民抢收自留地里的庄稼,杀羊杀猪,他们说:“看着啥都成公家的了,趁早弄完得了!”


  为了清除阻力,全县开展共产主义大辩论。辩论的题目是:什么是共产主义?怎样建成共产主义?显然,对这样深奥的问题农民是说不清楚的。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共产主义是全国人民的共同理想,是“天堂”,人民公社是通向共产主义天堂的“金桥”。谁反对组织人民公社,谁就是反对共产主义,谁就要受到批判、斗争。有不同看法的人就是“白旗”,要“拔掉”(即开斗争会)。仅1958年,全县共“拔白旗”565人。这是定西地委组织部1959年复查时的统计数,实际“拔白旗”的人数要多得多。有的公社下达“拔白旗”的指标,生产队为了完成指标,谁开会来晚了就“拔”谁。在“拔白旗”的同时,对那些积极跟着跑的人“插红旗”,即表彰,这使一些青年人更加狂热。中共通渭县委1965年7月5日《关于通渭的历史经验教训》中指出,从1957年到1959年,在大辩论、拔白旗、批判富裕中农冒尖人物中,共批判斗争农民10360多人。


  为了迎接共产主义,全县大平大调,大刮共产风,使农民受到很大损失。从土地、劳力、畜力、农具、树木、房屋、家禽家畜,以至盆盆罐罐及其它财物,平调总价值990多万元。


  在生产上集中指挥。种什么,不种什么,不根据农民的意愿,不顾自然条件,随意改变种植结构。与此同时,把大量劳动力调离农业生产战线。1958年春,抽调劳动力17900多人(占总劳动力的19.7%)大搞工业。5月,又抽调18000多个劳动力投入引洮水利工程。8月正当庄稼成熟在地,不顾收割,为迎接中央水土保持检查团的检查,以10多天时间,集中5万多劳动力(占全县劳动力总数的51.4%),从刘家岭到华家岭公路沿线,摆了60公里的长蛇阵,扎彩门,飘红旗,大字报满山,锣鼓喧天,突击水土保持工程。10月,又抽调25000多名劳动力,大战华家岭、史家山。1959年,又调5万多个劳动力兴办水利工程。一个仅有20多万人口的县,如此大规模抽调劳动力,使得耕地荒芜(年底荒芜耕地11万多亩)粮食产量大幅度下降:1957年粮食总产16423万斤,1958年11576万斤,1959年8386万斤,1960年3632万斤。(《中共甘肃省委文件》甘发[65]347号:《甘肃省委关于报送“通渭的历史经验教训”的报告》)


  一方面粮食大幅度减产,一方面向上级浮夸粮食丰收。1958年计划总产38000万斤,秋后上报数为26000多万斤(相当于实际产量的2.25倍),征购任务定为4360万斤(实际入库4154万斤,占实际总产量的36%)。1959年计划总产24000万斤,秋后上报数为18000万斤(相当于实际产量的2.15倍),征购任务为5400万斤(实际入库3958万斤,占实际总产量的47.2%)。(《中共甘肃省委文件》甘发[65]347号:《甘肃省委关于报送“通渭的历史经验教训”的报告》)


“完不成征购任务,提头来见!”

      在粮食产量逐年下降的情况下,征购任务逐年增加,只好让农民勒紧裤腰带。其实,早在1957年粮食征购入库中,有些地方粮食就很紧张。农业社分配时只分现金,不分粮食。1958年春季,碧玉、第三铺、义岗等地就出现饿死人现象。到1959年情况就更严重了。当年冬季,全县162个大队中,就有102个大队三个月没给社员分过口粮。有些地方社员40天没有吃过粮食,以草根、衣草、树皮充饥,还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中共甘肃省委文件》甘发[65]347号:《甘肃省委关于报送“通渭的历史经验教训”的报告》)

  1959年8月开始“反右倾”斗争,有1169名生产队长以上干部因反映农村真实情况而被说成是“右倾”,遭到批判斗争。10月18日,县委召开扩大会议,重点揭发批判县长田步霄等“反党反社会主义集团”。10月29日,田步霄自杀。田死后,县委以“彻头彻尾、顽固不化的右倾机会主义首要分子”为罪名,上报中共定西地委批准开除党籍,并组织机关干部批判尸体。


  大批农民因饥饿而死,中共通渭县委却不承认现实。他们认为,“没有粮食是思想问题,不是实际问题”。谁要求供应粮食,就给谁扣上“以粮食问题攻击县委,是富裕中农,是怕死鬼”、“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坏分子”、“动摇人心”等等政治帽子。县委认为,“当前粮食赶不上去,主要是富裕中农和五类分子(注:即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在一起搞鬼,要进行打击。”“闹粮凶的地方,查了一下,都有反革命集团。”县委召开全县电话会议,要求公社召开“万人斗争大会”,生产队召开“千人斗争大会”,开展两条道路的斗争,批斗要求政府供应粮食的农民和说真话的基层干部。还提出,“对富裕中农要来个双倍打击、加倍赔偿,把他们压在泰山底下,叫他几辈子翻不过身来。”


  通渭县委这么做,是上级逼出来的。高征购指标是国家定的。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是一位只对上级负责不对群众负责的官员。在他的高压政策下,干部不敢讲实际情况,不敢讲(饿)死人,不敢讲粮食征购指标高,不敢讲征购粮食任务完不成。定西地委书记窦明海说:“党的历次斗争的胜利,都是反右倾的胜利”,“防左容易,防右难”,“在反右倾斗争中,不怕姓左的,只怕姓中的,要革姓中的命。”在征购粮食时,窦明海在电话会议上说:“公购粮入库时,是非常时期,要采取非常手段。”农村断粮时,窦明海说:“宁饿死人,也不能向国家要粮食。”窦明海是省委书记张仲良十分看重的干部,是全省有名的“积极分子”“先进人物”。


  1959年7月2日到8月16日,张仲良参加庐山会议,由省委副书记霍维德在家主持工作。7月15日,霍维德召集在兰州的省委常委开会,讨论安排群众生活问题,并以中共甘肃省委名义,向中央写了关于粮食问题的报告。报告指出,“经过认真检查,甘肃粮食问题确实很严重……严重缺粮的七个县(市),即武威、民勤、通渭、陇西、岷县、静宁等县和张掖市。”这个报告还说严重缺粮的地区,人均一般吃不到半斤粮,因缺粮和浮肿致死的现象和人口非正常外流的现象已严重存在。但不久,这份报告在中共中央庐山会议上被认定是“为右倾机会主义反党分子提供炮弹”。(《甘肃省志大事记》)张仲良从庐山回来以后,联系到甘肃的“马鞍形”,把霍维德、宋良成打成了“右倾反党集团”,地、县都揪出了霍维德、宋良成的“代表人物”。


  一方面闭眼不看饿死人的事实,一方面向上级说假话。碧玉公社赵河生产队已死亡50多人,生产已经停顿,席道隆等却在向上级报告中写道:“社员情绪饱满、牲口体力壮,生产搞得较好。”在陇川公社召开了一次整社征粮的千人现场会,席道隆到现场讲话说:“要继续反右倾,鼓干劲,特别是在粮食问题上,无论阻力有多大,困难有多少,粮食征购任务一定要完成,对于那些顽固不缴的要想尽一切办法迫使其缴出来,必要的时候,我还是那句老话,要政治挂帅。政治就是革命,革命就不是请客吃饭,不能文质彬彬,要有革命的铁的手腕和铁的行动。”县里向公社下达命令:“完不成粮食任务,提头来见!”


  会后,县里成立了“万人整社团”,到各生产小队和农民家里搜粮食,挨门挨户,翻箱倒柜,普遍搜查,斤两不留,有的地方挖地三尺。搜查中见什么拿什么,连妇女的针线包也拿走了。农民说,“万人整社团”实际是“万人搜粮团”“万人抢劫团”。


  在搜粮食过程中,对群众采用各种残酷的刑罚。当时的口号是:“宁欠血债,不欠粮食。完成粮食任务就是血的斗争。”“决心要大,刀子要快,哪里挡住,哪里开刀。”“向小队长要粮食,向资本主义要粮,为全县争光,为公社争光。”为了搜粮食,把生产队干部集中起来算账,逼着他们交待粮食藏在哪里。他们提出“一个会议,十个战场”的口号,把逼粮食会当成对敌斗争的战场。有的公社开万人斗争大会,民兵带上机枪、步枪、马刀警戒助威。在这些斗争中,对被斗的干部群众实施各种酷刑:竹签子插指头、站冰块、雪里埋人、打夯、拔胡子等120多种。在全县大搜查中,搜出粮食1100多万斤(大部分被千人社团的人吃喝挥霍掉了),打死、逼死1300多人。群众将这些恶行比为“秦始皇”、“活阎王”、“黄世仁”、“狼狗”等。搜粮活动一共搞了40多天。


  1959年11月3日,席道隆向各公社发布指示:“凡被批斗的人,一个也不准回家,编入劳教队,配备干部民兵持枪看管。”全县以公社为单位,组织了14个劳教队,集中劳教1637人。这些人白天劳动,晚上斗争逼审,遭受到种种折磨。(甘肃省人民检察院定西分院:《关于对通渭搞劳教队的情况检察报告》,[60]检二字第054号,1960年3月30日)


  1960年春天省、地委工作组据揭发材料统计,全县50个公社党委书记当中,有11人有人命案件,共打死、逼死了79人。42个公社主任中,有3人有人命案,共打死、逼死22人。他们的口号是“立场稳”,“心狠”,“手快”,“刀子利”。陇阳公社党委书记李生荣打过53人,打死逼死12人。马营公社书记张学圣主持召开了千人斗争大会,民兵和学生,架起轻机枪12挺,步枪50多枝和土枪助威。他在会场主持斗争、拷打群众160多人,其中,当场被缚送劳教的66人当中因伤致死4人。(中共中央文件中发[60]364号:《中央批转甘肃省委关于通渭县委完全变质的情况报告》,1960年4月)


  在农民大批死亡的时候,干部却大搞特殊化。据定西地委扩大会议1961年1月13日的简报记载,省委第一书记张仲良到临洮县店子街搞试点,不吃农民的苜蓿饭,从兰州饭店用专车送吃的。定西地委书记窦明海仅1960年就从商业、粮食部门要去肉339.7斤,油23斤,鸡蛋260多个,粮食473斤,糖及糕点62斤,红枣320斤,还有火腿、鸡、罐头、粉条、茶叶、水果等。


  席道隆也不是完全不顾农民死活的干部,在大批人饿死的时候,席道隆开始允许农民自找生路;将一部分土地分给农民,实行谁种谁收;将牲口分户喂养,给生产小队下放权力等。1960年1月上旬,随着饿死人数的增加,席道隆连夜去地委汇报粮食情况和人口外流、死亡等问题,受到批评而回。


省委工作组继续反右倾

    通渭县大量死人,当时有一些人冒着风险向中央写信。经中共中央指示,甘肃省委对通渭采取了措施。1960年2月8日,中共甘肃省委书记处书记、常务副省长王秉祥率领100多人的省、地委工作组到通渭,还带了一些粮食。从工作组留下的文件来看,他们到通渭不是反左,而是“反右倾”。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去通渭正是庐山会议之后,全国正处于“反右倾”的高潮之中。

  1960年3月1日,由省、地委工作组主持,在通渭文化堂召开大会,宣布省委决定:“通渭县委是一个现行反革命集团。”并当场逮捕了以第一书记席道隆为首的17名县委、县政府领导人,说他们是现行反革命分子。3月3日县委扩大会议结束的当晚,立即召开全县广播大会,向全县宣布“以席道隆为首的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严重违法乱纪分子,勾结一起所造成的恶果。号召全县广大群众和干部,一起起来向坏人坏事作斗争”。


       工作组负责人王秉祥当时给省委写的《关于通渭问题的报告》中说:“通渭问题之所以如此严重,总的根子是右倾机会主义和反革命勾结一起,严重地破坏了‘三个万岁’。”“三个万岁”即“三面红旗”。

  工作组负责人之一的李坤润2月19日给甘肃省委书记张仲良的报告中说:“县委第一书记席道隆为首的县委领导,在两条道路斗争的问题上犯了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错误。如在所有制上实行四级制,以包产小队为核算单位,1959年春耕时提出小队种不完的土地由社员谁种谁收。”


  包产到队、让农民开荒种小片土地,本是摆脱饥荒的重要措施,而工作队把这些作为资本主义大加批判。李坤润上述报告中批评这个县1959年以来的“反右倾斗争”不彻底:“县委几个主要领导成员本身存在着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他们怕运动深入,将自己的错误露出来,因此在去年10月县委扩大会议上,只解决了以田步霄为首的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问题后,就草草结束了会议,企图将他们的问题遮掩下来,混过关去。”


  据通渭县委1960年3月10日电话报告,他们发动群众对“有严重问题的”78人进行揭发批判。说这些人“千方百计地推行了席道隆为首的反革命纲领”。这个电话报告中列举他们的罪行,主要是划小核算单位、解散公共食堂、任用阶级成份不好的人等。


  1960年4月6日,《甘肃省委关于通渭县委完全变质情况报告》中说:“这个县不是一般的落后县,而是全县溃烂,问题的性质是非常严重。以县委第一书记席道隆为首,包庇重用了一批反革命分子和坏分子,把持了县委领导权。从上到下,彻头彻尾地推行了一套完整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这个报告也列举了席道隆的“四级核算小队为基础”“牲畜分散到户”“种子分散到户”“谁种谁收”等“一系列复辟资本主义的政策”。


  省委工作组对制止打人抓人方面起到了一些作用,也发放了一些粮食,但未能扭转形势。通渭问题本来是左倾错误造成的,省委工作组却大反右倾,这加剧了人口死亡。1960年通渭县的死亡人数相当于1959年的3.86倍。


  省委工作组除了加大了反右倾的火力以外,还以阶级斗争眼光对全县干部施行了分类排队,排队的结论是:“从通渭县的领导核心和基层干部政治情况看,问题是很严重的。该县历年来在镇反、审干、肃反、反右派斗争、整社、整党等一系列政治运动都搞得不彻底,五类分子没有从干部队伍中和党内清查出去,仍然进行隐蔽活动,随着社会主义革命的深入,他们就乘机大肆破坏,现在敌人已露出水面,这次必须乘此机会,由内到外,内外结合,狠狠打击,否则通渭的面貌不会改变。”1960年4月6日,甘肃省委认为“通渭县委完全变质”。1960年4月21日,中共中央批转《甘肃省委关于通渭县委完全变质情况的报告》(中共中央文件中发[60]364号)。中共中央的按语中写道:“甘肃省通渭县委完全烂掉,反革命分子、坏分子篡夺和反对县委领导权,公开实行一套复辟资本主义的政策。”


揭盖刨根运动

    通渭形势继续恶化,死人越来越多。1960年12月在西北局兰州会议以后,中央、省、地委,派了250人的工作组和128人的医疗队。调来粮食3370多万斤,救济金330多万元,药品136吨,还有棉布、棉花等其它物资。工作组用这些物资安排群众生活,把濒临死亡的8万多人抢救过来了。并成立孤儿院,收养孤儿1200多名。在抢救灾民的过程中,医疗队员王俊、刘春华(女)付出了生命。在安排群众生活的同时,还组织恢复生产。为此,国家先后发放各种贷款和补助款142万元,无偿投资270多万元,购买了牲畜4700多头,添置修补农具4万多件。工作组还在口粮、棉衣供应,疾病治疗等方面做了安排。这些措施对扭转局面起了重要作用。

  而真正解除饥饿的是1962年的好年景。《通渭县志》记载:“是年,风调雨顺,夏秋作物全面大丰收,缓解了全县人民的吃问题。”这一年,为调动农民的积极性,给社员增加自留地,并允许社员租借集体的熟荒地,耕畜、羊只分槽分圈,下放私人饲养。这些政策也是农作物大丰收的重要原因。


  在中共中央西北局留下的文件中,认为西北局的兰州会议是扭转局面的一次会议。兰州会议是1960年12月开的,正是在毛泽东批示信阳事件之后。毛泽东在对信阳事件的批示中认为信阳的问题是“民主革命不彻底”,要搞“民主革命补课”。兰州会议认为,通渭问题的出现是民主革命不彻底、阶级敌人破坏所造成的。1965年9月9日,中共甘肃省委报送西北局的《甘肃省委报送“通渭历史经验教训”的报告》中写通渭问题有原因时认为:“有许多部门和公社的权落到了坏人手里。152名公社主任以上的领导干部中,有敌伪党、团、军、警、宪骨干,特务,一贯道等24名,占15.2%,30名县委委员和候补委员中,有种种政治历史问题的人8名,占22.6%。”这些就是民主革命不彻底的根据。因此,将大批基层干部当作民主革命补课的对象。


  通渭的民主革命补课是以整风整社的名义进行的。在整风整社过程中,开展了全面的夺权斗争。1961年1月19日,县委召开三级干部会议,提出“要进一步揭开‘通渭问题’的盖子,把大根、小根、毛毛根一齐拔掉”的口号。接着,全县开展了“揭盖刨根”运动,当时的口号是“拔席道隆的根”;对各级干部进行“集训”和“特训”。除原来逮捕的县级干部以外,又对360多名县以下干部进行了处理。


  由于1962年2月中央工作会议(七千人大会)在各地饿死人问题上减轻了地方干部的责任。1962年5月13日,据中央工作会议精神,省地委决定,释放席道隆等17名县级干部,并重新安排工作。2000年,作者到定西采访时,得知席道隆从地区水利局副局长位置上离休在家养老;2005年作者到定西采访时得知,席道隆已去世。
                                        (责任编辑 吴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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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18: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土豆 发表于 2014-1-12 16:36
通渭问题——“大跃进”五十周年祭作者:杨继绳  文章来源:炎黄春秋
     在1959年到1961年的大饥荒期间, ...

    瞒报,到了非典时期已经不稀奇了,和例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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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19:06:2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为穷人打的天下。
     一直是这样干的,还总结出了经验: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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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2 21: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宝安 发表于 2014-1-12 19:06
这就是为穷人打的天下。
     一直是这样干的,还总结出了经验: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文革那些年人们不是一直被要求高喊“伟大、光荣、正确……”吗?前几年老江不是整了个“三个代表”吗?不理解,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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