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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屯杂忆之三 忆小山屯食堂
时光已隔四十余年,想起小山屯食堂一些往事,至今仍觉亲切。 我在小山屯食堂吃的第一顿饭是刚到连队的晚上。那天下午我们首批到名山农场的193名上海知青在黑龙江边的老团部集中,开过大会后,就按宣读的名单被分往各连。天渐渐暗下来,同学们一拨一拨地提着行李,分别坐上来接人的拖拉机,来不及一一道别,伴随着一片马达的轰鸣声,大家分道离去。当时让人产生一种揉杂着想家、惆怅和焦虑的心绪。我们来自三个学校的13名上海知青被分往二连,坐“28”拖拉机抵达小山屯时天已漆黑了。拖拉机一直开到食堂前的空地停下,连里的领导和许多老职工热情迎候着我们。食堂是砖瓦结构的房屋,紧挨着俱乐部,里面灯火通明。我们刚跳下车,就被众人热情地引进食堂。冯云斌副连长笑声朗朗地与我们握手。他说:“大家一路辛苦了,先吃饭,吃饭!车上行李我们会替大家卸下的”。食堂里挺宽敞,放着七八张桌子一点儿不显挤。有张大圆桌上已摆满了菜肴,还有刚出笼的白面馒头和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晚吃得是哪些菜我记不得了,反正是十分丰盛,荤素搭配齐全,整了满满一桌。也许是一路颠簸,感到饿了,我吃得挺香。当时在桌旁照应的几位领导和老职工都是笑容满面,和蔼可亲。有人热情地帮我们盛汤,让我们觉得温暖,心情也好多了。我们到小山屯第一顿饭菜安排得如此丰盛,看得出连队领导对我们远离家乡知青的关心与热忱。
刚到小山屯时,见到食堂里有两位厨师。一位姓张,有50多岁,长着花白络腮胡,十分慈祥,平时见了我们这些城里娃总是笑咪咪的,我们叫他张大爷。还有一位叫赵明泉,当时40多岁吧,忠厚善良,待人亲切。我们叫他赵叔。几年后张大爷患病去世,食堂里又来了位姓阎的厨师,也有40多岁,听说他在名山镇上当过饭馆的厨师,我们叫他阎师傅。小山屯食堂厨师不仅烹饪手艺好,还有一个让人称道的特点是讲究干净。我曾听到团部驾驶员和电影放映员在小山屯吃饭后多次评价食堂饭菜不光味道好,而且整得干净。小山屯在当地开发较早,是老农业连队,生活条件比新建连好,连里养着猪、有菜地、豆腐房、在莲花泡还有个打鱼点(叫“鱼亮子”),再加上连队领导善于管理,食堂的伙食与其他连队相比,说中等水平应不算夸张吧。食堂有能人掌勺,伙食常翻花样。主食除馒头(头两年也吃窝头、大馇子、高梁米等粗粮)外,食堂做的烤饼、酥饼、油饼、花卷、包子、发糕、大果子等很受欢迎。特别是酥饼,我觉得就如上海苏式月饼一样酥脆美味,一咬直掉皮,馅又甜又香,现在想来仍觉诱人。后来食堂还添置了压面机,做面条十分方便。有时连里还到种植水稻的朝鲜屯用白面换来大米。东北大米质地好,做成的米饭特别香。莲花泡里的“鱼亮子”隔一段时间就往小山屯拉来一车鱼,常让我们大饱口福。后来知青多了,上海知青张伟国和温州知青林朱丹被抽调到渔亮子干活,他们很能吃苦,不久就成为打鱼好手,两人的身板也比以前结实多了。有一阵打的鱼多,怕坏掉,打鱼的老把式卢良善就支起大锅把鱼炒成鱼毛送往小山屯食堂。我们上海人称其鱼松。鱼松精细、松脆、鲜美,与肉松相比,别有一种鲜味,特别好吃。离开小山屯后,我再没吃过这么多、这么好的鱼松了。每逢过节食堂聚餐,正是大师傅露一手的时候。凡一般小饭馆里能叫上名的菜,阎师傅都能用小勺颠出来,那一张张大圆桌上摆满各式东北风味的佳肴,不比团部的机关食堂差,让我们大快朵颐。我记得冯副连长夸小山屯食堂时得意地讲过一件往事:文革初期闹派性,小山屯属于保守派。有次两派都集合人到场部开会,中午由各队自行送饭。造反派吃的是窝头就咸菜,而小山屯食堂送来的是烤饼和热汤。那天小山屯人乐呵呵地嚼着香喷喷的烤饼,同时悄悄笑话对方:“蹲墙根,啃窝头。”那顿晌午饭,让小山屯人颇感自豪。
那时连里知青还不多。有天放假,我们上海知青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小型聚餐,由我们自己在食堂做了一顿午饭。事先征得了炊事班张大爷、赵叔同意,他们给提供了许多方便。我记得是阮惠珍、赵雨铮等女生上灶。菜虽不多,但都是按上海“本帮菜”风味来做的。伙房里各式调料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上海人烧菜喜用的料酒(黄酒),就用白酒取代了。那天食堂正好有从莲花泡送来的鱼,阮惠珍用鱼做了一道上海菜:是葱香扑鼻,滋味鲜美的“葱烤河鲫鱼”,色香味俱佳,给两位老厨师留下很深印象。那天我们还包了馄饨,没有现成的馄饨皮,我们把面擀成薄层后,用刀划成一块块方形的皮子来包。南方的馄饨与北方饺子风味不同。饺子周边捏得严实,而馄饨包好后,皮子经巧妙折迭后两端微呈开放形,盛在大汤碗里仿佛有种舒展,飘逸感,显得精致,碗里洒着小葱花,香味扑鼻。张大爷、赵叔等乡亲品尝后也都点头称许。阮惠珍的厨艺被两位大师傅看中了,几天后她便被选进炊事班,成为小山屯食堂里第一位知青炊事员,一直干到她调到团部机关。
随着各地知青一批批到来,炊事班又增添了年轻人。我记得上海知青严雅丽、艾亚萍、王剑雄、北京知青瑞秀琴、哈尔滨知青邹丽艳、封秀丽、孙玉梅等都陆续进入炊事班,这些同志在我印象中都是挺能干的,每天起早摸黑忙碌着,农忙季节下地送饭、送水,热心服务。还有一位喜欢唱歌、会弹月琴、又写得一手好字的温州女知青池玉燕也在食堂干过一阵。那时我们常见她在食堂里熟练地操作压面机,有的小伙戏称她为“压面机长”,这是套用机务排的“包车组长”的职务来称呼的。有一年我探亲回上海,小池委托我到上海一家医院去看望她母亲,那年她母亲患病从温州转院到上海治疗。我在医院里见到了小池的姐姐和老母亲。小池的姐姐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与我聊着,关切地询问玉燕在边疆的情况,她还要我帮她与护士讲一件事(具体何事我记不起了)。原来上海的护士听不太懂她们带有浓重温州口音的普通话。我给她们当“翻译”与护士交谈了一番。返回小山屯后,池玉燕在食堂里听了我的“汇报”,高兴地笑了。炊事班里孙玉梅年龄较小,跟人说话轻声细语,还有点害羞。她是我连哈尔滨知青孙铁牛的妹妹,我们也把她当成小妹妹。有次我下地干活路过食堂,看见小孙正蹲在地上整理一大堆萝卜,就随口逗她:“给我留个大的啊!”可能是没听见,小孙埋头忙碌着。晚上我在宿舍里看书时,孙铁牛塞给我一件用报纸裹着的东西,郑重地说“这是我妹妹要我给你的”。啥事?我起初有点意外,打开报纸一看竟是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萝卜,顿时想起了早上的事,细心的小孙把我的一句趣话记在心里,还真挑了个大萝卜给我留着哪,我不禁哈哈大笑。听我一番细说,铁牛也乐了。北大荒的大萝卜又甜又脆,赛过城里的苹果。我忙把萝卜切开,与铁牛一起美滋滋地分享着。
第一年在北大荒过春节时,连领导怕我们想家,特意在大年三十下午组织了许多家属到食堂帮我们一起包饺子。我们南方人不会包饺子,大娘、大婶、大嫂们乐呵呵地手把手教我们。那天食堂里真热闹,一张张圆桌旁围满了人,有擀皮儿的,有拌馅的,更多是包饺子的。众人说说笑笑,评论着谁包的饺子模样好,不时扬起欢乐的笑声。上海女知青吕光素描技艺极佳,那天我们不让她包饺子,就叫她现场给我们画象。吕光戴着一副眼镜,模样斯文,她普通话讲得标准,字写得漂亮,是我们上海知青中的女才子。她拿着小画板现场速写,不一会儿吕光的小画板上就奇妙地出现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象,模样神态可谓惟妙惟肖,引起阵阵赞叹。吕光趁我不注意也给我画了幅象。画面上的我笨拙地捏着饺子,咧嘴傻笑着,头上棉帽子的护耳没扣好,有一只微微向下搭拉着。形象不佳,却十分逼真。乡亲们对吕光的画技深感新奇,大家都愿意让吕光为自己画上一张。那天吕光虽然不包饺子,却是食堂里最受欢迎的人,她的画给大家增添了欢乐,食堂里笑语连连,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