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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屯杂忆之二 难忘的生活片断
十二团二连当地叫小山屯,那儿是我知青生活的第一个家。离开小山屯已有三十多年了,当年知青生活中一些小事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第一冬 1968年9月我们到小山屯时,男知青宿舍是公路边的一个土坯垒成的旧房,屋顶是用草苫的,这原是一个铁匠铺。听老同志讲,五十年代年时任团中央书记的胡耀邦同志到北大荒慰问河北垦荒队时,曾来到过这个铁匠铺呢。北大荒冬天来得早,那年国庆节后没几天就飘起了雪花。我们第一次在北大荒过冬,还没经验。有位老职工来宿舍看我们时说,这墙透风,上冻前要抹层泥。我当时挺奇怪,这墙壁看上去没有窟隆么,怎会透风?后来才知道北大荒强劲的西北风能穿透细微的墙缝。按老职工指点,我们在上冻前挂起了棉门帘。用裁成条的旧报纸抹上浆糊把窗户玻璃缝隙糊起来,叫“溜窗缝”。数九寒天,滴水成冰。有次我挑着两桶水走到门口,因手上沾了水,拉门上的铁栓时,手与铁粘住了,赶紧往回缩,手掌感觉象沾了胶水一般,嘶啦啦一声。如果时间一长,手就被冻在铁上了,非得撕下一层皮来。以后就不敢冬天在室外光着手接触金属东西了。起初我们不会烧炉子,有几次半夜炉火灭了。一天凌晨,我被冻醒。睁眼一看,躺在旁边的小丁不知何时已戴上了棉帽子和口罩,他伸着胳膊用炉钩子拨拉着炉中的煤块,炉火已灭。我冷得直发抖,赶紧穿衣起来,想重新点火。这才发现玻璃窗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霜,湿毛巾已和脸盆冻在一块,提不起来了。牙膏也冻得挤不出。箱子上放着那只一尺来高的大号红墨水瓶已被冻裂成两半。令人惊异的是满瓶墨水居然没有流掉,被冻成个红色冰砣子竖在那里。常言道“覆水难收”,但在北大荒的严冬里,泼出去的水立马能结成冰,照样可以收回。一会儿冯副连长拍着身上的雪花进屋了。他笑着帮我们生好炉子,还教我们怎样才能把炉火烧旺。并安慰大家,开春后就盖新宿舍。他领着我们到屋后,用铁锹把厚厚的积雪一大块、一大块地铲起,紧贴着屋子北墙垒起一道厚厚的雪壁。说这能凑合着挡挡北风。这办法倒方便,大家学着干起来。这年冬天,我们就常在屋后铲起大块大块的雪来加固“防线”。从屋后看,仿佛我们的房子是用白雪垒起的,象个“雪窝”。
有次刮了整整一宵“大烟儿泡”,狂风暴雪包围了小山屯。第二天早晨,风停雪住,屯子里好多人家推不开门了。大雪填平了沟坎,封住了门窗。我们用力把门撞开一条缝,再使劲往外一下一下地推,然后勉强地钻出一个人去,把门口积雪扒开,终于都挤出门外。嚯,地上白茫茫一片,棵棵树上大雪压满枝头,家家屋顶披着厚厚积雪,颇象童话世界。远处天地一色,近看无路可走,风口处积雪有半人多高。我们深深吸着寒冷又清新的空气,踩着齐膝深的雪,你推我搡,有好几个人还故意倒在厚厚的雪地上笑成一团。那天推土机推了整整一上午,才把几条主干道清理出来。各排的人不干其他活了,全都用铁锹、扫帚清除门口路边的积雪。铲起的雪在道路两边堆起了半人高的雪堤。远远看去,人象是在雪壕里行走一般,个子都变矮了,因为只露出上半身。
冬天农闲修水利,连里把我们13名上海知青编为一个班,选派经验丰富的老垦荒队员张文远当班长。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象刀割一般疼。为了抵御零下几十度的严寒,我们出门时全副武装:一身棉衣棉裤,双手套上棉手闷子,头戴皮帽,脖上裹着围巾,脸上还捂个大口罩。肩扛镐头、铁锹。走着走着,嘴里呼出的热气使口罩外结了冰霜,形成硬壳。不一会儿,双眉与眼睫毛也凝结起白霜,有点挡视线,得用手不断抹去。被溶化的冰霜浸得眼眶凉丝丝的。走累了,头上出汗,帽沿渗出热气逐渐凝结成细细冰凌,硬绑绑的挂在帽沿,得不断用手指去折断它。到了水利工地用铁镐刨冻土,十分费力。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北大荒冬天的冻土可不止三尺呐。冻透了的土层坚硬无比,举起镐头用力刨下去,感觉如砸在铁板上,镐头立即被弹开,双手虎口震得发麻,地上却只有一个白印儿。有时镐尖与硬土撞击会迸出火花,坚硬的碎土块飞溅到脸上,很疼。修水利是各班分包一段,互相暗暗较劲,谁也不甘落后。干了一阵,我们一个个都累得气喘不停,汗流夹背,腰酸臂疼,两腿发软。我们班里女同志占多数,体力较弱,进度明显慢于其他班。身材魁梧的张文远班长让我们轮流休息,他却甩开膀子不停地挥镐刨土,一个顶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们终于把冻土层刨开了,下面土没上冻,就好挖多了。根据我班情况,班长想了个巧妙法子。他下班后特地到机务排用钢片打了一把约三寸长的锋利尖刀,系上粗绳当“犁”用。第二天收工前,他指挥大家把挖开的地块清理干净,趁着泥土未冻,叫一个人踩在“犁”上,用自身的重量把“犁”尖深深插入土中,他用手把着“犁”,我们几个男生在前面背起绳子拉着“犁”走,在地上划出整齐的一块块一米见方的格子。再铺上一层松土防冻。第二天我们到工地,除去浮土,几把铁锹同时插入昨天划出的格子缝隙中,大家一起用力,一块一块的硬土被撬起来了,每一块大小厚薄差不多,就象水泥板似的。掀起这一块块硬土,就露出底下软土层了。此法真灵,劳动进度比第一天快多了。下班时,我们如法泡制,抢着拉“犁”划方格,兴致勃勃,似乎疲劳也减轻了。当时水利工地上就我们班是用这种特殊方法挖土的,可算独树一帜。有人过来看热闹,称赞我们是苦干加巧干。现在回想起来,仍感到当年张班长的方法挺有创意的。
棉护膝 第二年麦收时节阴雨绵绵,太阳老不露脸。一望无际的麦地一片水汪汪,联合收割机下不了地,只能靠人工收割。为了不让麦子烂在水里,我们天天卷起裤腿,双脚泡在水田里,弯着腰,用镰刀一把一把地割那露出水面的麦穗。双脚在泥泞的水田里陷下去,拔出来,再陷下去,再拔出来。几天下来,球鞋就撕裂了,费力又费鞋。头一天睡觉前,我忍着疲乏把鞋用水冲洗净,在炕洞前烤干。第二天下地,烤干的鞋又踩进水田里去了。于是懒得烤鞋,一双泥鞋整日湿漉漉的。那段日子连续阴雨,一早一晚颇有凉意。难熬的是每天早晨把热呼呼的光脚伸进冷冰冰的湿鞋中,一阵透心凉,浑身起鸡皮疙瘩,挺不好受。外号叫陈黑子的排长告诉我一个窍门:穿鞋前用暖瓶往鞋里浇一点开水,趁着那短暂的热呼劲,把鞋蹬上就走。我一试,还真灵。于是那些日子,早上往鞋里浇热水成了习惯。也许是我体质差,双脚在凉水里浸泡时间长了,不久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双膝酸疼,睡觉也不安稳,心慌意乱,坐卧不安。大家对我很关心,卫生员陈乐远经常给我扎针治疗。有一天小丁特地去买来一瓶65度的“北大荒”白酒,往碗里倒了半碗,划上一根火柴,窜起一股蓝色火苗。他用软布醮着碗里的酒,在我腿上使劲擦着。他说这是从老兵那里学来的,用能舒筋活血。我的膝部被擦得热乎乎的挺舒服。还有一位老职工特地给我送来一大把叫“小孩泉”的草药,嘱我用白酒浸泡一段时间,每天喝一小盅,说此偏方挺管用的,专治老寒腿。几位一起从上海来的女同学也特别关心,她们给我出主意:戴上护膝有助于膝关节保暖。并提议给家里写信从上海寄。又考虑到写信邮寄往返费时,就热心张罗着要做一个护膝让我先用起来。过了两天,我就拿到了她们用棉布絮上棉花缝制成的一付棉护膝,因手头没有松紧带,特地做成扭扣式的,显示出她们的细心。当时我们没有棉花,可能是她们中哪一位拆开自己的棉被扯出一些棉花絮成这付护膝的。这是一付特殊的护膝呵,它用蓝色旧棉布做成,朴实无华,却浸透着兵团战友的深情厚谊!我戴上这付棉护膝,不但腿上感到暖和多了,心里也涌上一股暖流。 (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