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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回想 王志钧 我是50年代初、出生在中国北方名城哈尔滨的一个大杂院里。那个院子很大，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窄，东西是两栋楼房分别叫东楼西楼，南北是两排平房，自然叫南屋北屋。我们家住在北面，窗户向南，天气好的时候从家里的窗户上就可以看到星星和月亮。一个大杂院有几十个年龄相仿的一群孩子，聚在院子里玩，尤其是在月亮星稀的夜晚，经常看着月亮从东楼口跑到西楼口，从西楼跑回东楼；看着天上的月亮怎么也跟着我跑呢？很奇怪。到大了才知道有一首歌唱着“月亮走我也走……”。 那个时候盼望中秋节是个很大的事情，副食品商店的橱窗里早早地就摆上了一包包，包装成四角四楞的月饼。不大的橱窗前经常地围着一群孩子在贪婪地揣摩着包中的美味。看着包装纸上渗透着的油渍想象其中的香甜。中秋节到来的时候，按计划供应每户一斤月饼（五块）。人口多的人家一人一块都分不上，而我们家恰好是五口人，一人分一块。那时候的月饼不象现在的莲蓉广式月饼，比它薄，比它硬，月饼以糖为主，放一些枣泥和各种果仁、青红丝，香甜无比，现在吃月饼是一口口的咬。那个时候不行，得嗑，就象老鼠嗑东西一样，小心地捏着月饼，生怕把月饼渣儿掉到地上，一点一点地嗑，一点一点地品着滋味。一个月饼要吃几天，不是吃，而是“嗑”几天，把月饼用纸包在口袋里，馋的忍不住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嗑几口，如果不幸被有的小伙伴发现自然就很不情愿地让他也“逗”一口，免得落一个“嘎”的名声。当时流传一个小故事，家里的一个大孩子把自己的那一份月饼吃完了，看到小弟弟没吃完就说我给你讲一个月饼的故事吧，月饼就是月亮，为什么是圆的呢，因为它是八月十五的月亮，可是过了几天呢，月亮就不圆。你看就象这个，小弟弟发现自己手里月饼被哥哥咬出了一个月牙儿。再过几天呢，月亮就会变成了一道弯月，弟弟也发现自己手里的月饼也变成了弯月，再过几天呢，月亮就没了，弟弟哇的一声哭了。这个结局太不理想，当我的姐姐来给我讲月饼与月亮的故事骗吃我的月饼的时候，我说，我知道那个“天狗”吃月亮的故事，因为碰巧我姐姐也是属狗的，而因此捍卫了我手中的月饼。那个时代的中秋节在那样物质匮乏的时代倒也其乐融融。 文化大革命的后期，当年叱诧风云的红卫兵统统被流放到了农村去接受再教育，我父亲被定为历史反革命给关押起来了，但我做为文革中的风头学生“破例批准”到反修第一线的申请。被选送到了黑龙江边与苏联（俄罗斯的前身）一江之隔的萝北县名山的军垦农场。知识青年报效祖国，与苏联一拼高下的热潮在心中激荡。报上看到苏联在我边境陈兵百万，在黑龙江的对岸，看到无数坦克车在黑夜中急驰；无数个坦克车上的炮筒指向夜空。而我们这里却都是手无寸铁的“军”垦农工。（到后来给一部分人发了抗美援朝战争中的一些苏式旧武器）。 大军压境之际，我们都在春耕秋收、忙着种地呢。秋收后，机务排就忙着翻地，此时我从农工班调到机务排应急翻地。夜里，万籁俱寂，只有拖拉机轰的鸣声，我是新手，没有开车的份，只好整夜坐外挂的大犁上摇大犁，就是根据土质的、和拖拉机负重使机器声音发生的变化来调整大犁的深浅。秋天的北大荒的夜十分寒冷，在大犁上手冻僵了，屁股冻木了，就下来跟着大犁跑一会儿。有个夜晚，四台拖拉机在连队营房北边的一块麦地上翻地，这块地很长，有十二华里，当翻到地的中段的时候，往南一看正看到了有星星点点灯光的那一片片房子。遐想那屋子里，灯光下的战友们正在干什么呢……。猛抬头，看到了村子上面的夜空升起了好亮好亮的月亮，想到今天正是八月十五，此时是中秋夜，“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我们离开亲人和家乡已经快一年了，看着天上的明月就更想念亲人和在家中欢度中秋的一幕幕场景，想着他们，想念他们，更惦记他们。而我爸爸此刻正在“牛棚”里（文革中的企业自设监狱的别名）仰头望着铁窗外夜空里的一轮明月。妈妈和姐姐在家中也在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我在北大荒也望着北大荒天上的一轮明月，我们都能望着这一轮明月，却谁也看不见谁。一轮明月牵挂着我们的思念，是生离！还是死别……。一轮明月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七十年代的中秋节大部分都是在火车上过的，因为好多次中秋节与国庆节离的很近，中秋节上车，国庆节下车，到站就办事，把假期的时间放在车上，可以缩短公出的时间，而且中秋节的火车票很好买，车上也清静，一个上百人的车厢里只有十几人，硬座成了卧铺，满舒服。 八十年代后期，是机缘、也是家庭的关系使我独闯北京。住过墙上流水的民工房，住过潮湿的人防工程改造后的旅店。后来到了一个公司住在宿舍里，公司的单身人很多，由于工作忙几乎每天都忙到后半夜，因此宿舍有很多人闹闹哄哄的。时间过的也很快，也算乐呵。在一个中秋节的下午，我开着车在马路上，突然发现马路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还都是一家一家的在购物或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在路边“打的”，象是去看望老人或急着与家人团聚的样子，心里禁不住有一丝丝悲凉，晚上回到宿舍，更惊奇的发现，往日闹哄哄的宿舍里竟空无一人，人们都回家与家人团聚去啦。我一人在宿舍的床上看着窗外明亮的夜空和冉冉升起的一轮明月，真是“窗前明月光，地上鞋一双”。 有一年中秋夜，我一人在宿舍独坐，突然一个朋友来电话约我到他家里去渡中秋，我从西三环经长安街，趋车赶往东三环。经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在历史博物馆楼顶的上空刚刚升起一轮黄黄的又大又亮的中秋月，汽车的录音机正放着：“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后来我管了点事，有了一点“权”，每当中秋的时侯，我就把回不去家的人聚在一起，与他们一起共渡中秋夜，与他们一起过团圆节。起初是几个人、后来是几十人、几百人，几百个为了生计、背井离乡的汉子聚在一起共渡中秋，一起痛饮，一起高歌；一曲“松花江上”把天南地北的人都送回了故乡；一句“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家中的老妈妈……”，把他们又带到了亲人的身旁。朋友！你听过哭声吗？你听过男人的哭声吗？那你听过几百个男人压抑、悲跄、嘶哑和爆发的哭声吗？中秋夜实在不平静，“喝”！大口地喝！！喝醉了不想家！！！一个不醉不休的中秋夜。 时光荏苒又是一度中秋，老妈妈已是七十有五。当年一头乌黑的头发已覆上了两鬓白霜，我安排好了中秋夜的特殊“工作”，在中秋前夜赶回了家乡与妈妈共渡中秋。到家时已很晚了，说了会儿话就睡下了，醒来已日上三杆，而妈妈已从菜市场回来啦。买了菜、水果，还买了月饼。妈妈要亲自下厨，为长年在外奔波的儿子做一顿可口的家里的菜，吃一顿团圆饭。看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看着老人在房间与厨房之间略显蹒跚的步履，心中酸甜苦辣不知是什么滋味！也就在此时，手机响了，北京方面通知，明天一早市领导到工地视察并验收工程。此时的我不知怎么开口，当过人大代表、当过市劳模的妈妈多少年来一向视儿子的工作和事业为生命的，她轻声地说：“有事就回去吧”！我没敢回头去看，只感觉到妈妈正在用毛巾擦“脸”。 赶到机场，机场里的人要比平日多出许多，都是要在中秋夜赶回去与家人团聚的。我终于拿到了候补的机票，飞机在落日的余晖中向北京急驰。渐近北京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向下望，依稀看到了北京城，看到了地上或稀或密的灯光，沿着机舱的窗户向上一看，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已升起了夜空，在天上看月亮，好大好大，好亮好亮。中秋夜啊！人们在地上看天上的一轮明月，我却在天上看地上的万家灯火。 2000年的中秋节，我与一群来自家乡的艺术家聚集在中国南方的古镇—虎门共渡中秋，看着门前流过的珠江水，想的是松花江；看着“海上升明月”，想的是“月是故乡明”；颂明月之诗，喝家乡的“二锅头”。“干”！又是一个不醉不休的中秋夜。 如今五十开外的我，携老母、妻子儿女远渡重洋，在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在遥远的南太平洋。中秋之夜，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团团围坐在花园里，沐浴着璀璨的星光，吃着妻子与老母亲精心烹调的家乡美味，品尝着来自家乡的月饼，遥望着夜空、遥望着北方，遥望那正在升起的一轮中秋明月亮……。
2006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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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18 22: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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