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岁月名山》 一封“情书” 陈笑华 俺的连队建在古老而又美丽的鸭蛋河畔,它远离团部远离县城,与那时的苏联一江之隔,是一块尚未开垦的处女地。由于地处战略要塞,连队后改编为武装连,并又组建了男、女两个加强排,俺有幸被任命为女排排长。记得那是一个秋后的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渐渐退去。大伙收拾好工具刚刚返回住地,远处传来一声叫喊:“排长,有你信”。“开什么玩笑,俺给家给同学的信前几天刚刚寄走,哪来的信?”,“你不要,不要就拆开啦”,“拆就拆呗,谁稀罕”。直到听到信中的内容俺这才傻了眼,一把夺过这封信,脸骤然通红,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幸好在场没几个人,俺用十分严厉的口气说:“谁要是传出去,‘格杀勿论’!”你不知道那时谈恋爱,对知青尤其对知青小头头可谓“雷池”! 生平第一次收到在信封上注有内详”二字的信,对俺这样一个既单纯又于愚钝,满脑子“屯垦戍边,奉献青春”的小姑娘来说,真不知如何是好。那时候俺刚满二十岁,志向大着呢,脏活累活抢着干,难活险活争着上,200斤麻袋肩上一扛-——上垛,300斤砖坯膀上一横——装窑(曾与男生比拼,折断了一根扁担,整个儿假小子)。伐木、盖房、收割、站岗放哨抓特务等等,你甭说俺的瓦工技术和收割速度堪称一流,有谁不服,比试比试。由于长时间重体力劳动的负累,俺的肩膀右边宽左边窄,胳膊右边粗左边细,手也右只长左只短(就像高秀敏在小品里说的“一只胳膊长,一只胳膊短”),惹得日后的裁缝师傅给俺做衣服常常返工。 可是这封信要不要回,该怎么回呢?着实让俺头痛了好几天,未了还是写下了诸如我们还年轻,把心思用在革命事业上,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广阔天地炼红心等等,一通说教,好像就俺革命,人家是落后分子似的,反正俺现在也想不起来当时究竟写了些什么,但俺想象得出那位知青读到回信时的表情。 其实俺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那是在党委办的一个知青干部培训班上,培训内容是学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革命理论。能被抽调学习不仅意味着他(她)们是知青中的佼佼者,也关联着今后的发展趋势,谁不羡慕。只是俺傻乎乎的只知道学习、玩耍,不是嘛,从人烟稀疏的地方难得出来一趟,看什么都新鲜,听什么都有趣,还能打打牙祭解个馋(垦荒连的伙食不及六十年代初自然灾害时期),俺那时的感觉就这么简单。 记得有一天课间休息,男知青们在篮球场上活蹦乱跳地奔跑,不时传来呐喊声,俺生性好动也去凑热闹当啦啦队员。这时双方你抢我夺打得非常激烈,比分交替上升,突然一个大个子高高跃起,“刷”,球进了。随即上课的哨声也响了,大个子边擦汗边往教室跑,这个时候俺还不知他姓啥名谁。还有一回在课堂上,老师正讲得起劲,大个子冷不丁站起来提问,你不知道那时的兵团建制好歹也算军队序列,上下等级森严,作为学生只有听课的份,哪敢提意见,但他敢。可惜俺现在想不起师生间争论的是些什么内容,不过俺还依稀记得一次课后,同学们都离开了教室,俺进去拿书包发现这家伙全神贯注在看一本书,俺侧目一视,原来是一本评论《红楼梦》的书。好家伙,那个年代在知青中能读到《红楼梦》的不多,俺还是借“破四旧”的光,躲在被红卫兵“搜剿”堆集在学校广场的棺材里,点上蜡烛偷偷读了一些章节(当时搜来很多东西,需有人守夜)。俺隐隐约约地感到此人有点非同寻常。 培训班的日子是短暂的,也是快乐的。学习讨论时个个争论不休,开起联欢会人人不甘示弱。同学们说俺的歌声有点儿象郭兰英,俺知道他们拿俺穷开心,不过,俺是蛮喜欢唱歌的。俺回到连队便全身心地投入紧张而又繁重的工作,培训班上的那些人和事也渐渐地淡忘了。没想到这封信勾起了俺莫名其妙的遐想,尽管俺的回信是那么从容,那么坚定,甚至那么自以为是;当万籁俱寂的时候,俺不免有一丝欠意,一缕思念从心头掠过。三十多年过去了,给俺写信的那位知青今在何方?倘若有缘读到此篇,也算弥补俺当年得罪之过。 2008年4月27日 作者系温州知青曾在一连、团部机关和师部机关工作 |